一、 市场对美国进入负利率的预期从何而来？

市场上疯传美国要负利率了，始作俑者是芝加哥交易所的一个联邦基金期货产品。这是以30天期500万美元的联邦基金为标的物的利率期货合约。

合约价格=100-合约当月联邦基金利率平均值

由于其价格隐含了市场对联邦基建利率的期望值，因此经常被用于预测美联储利率变化。近日美国多个联邦基金利率期货合约的价格突破100，这引发了市场对于美国将进入负利率时代的猜测：

5月7日，2021年1月期货合约价格升至逾100点水平，最高至100.025，意味着2021年1月联邦基金利率将为-0.25%。

5月12日，美国2021年3月期货合约价格为100.01，市场预期2021年3月联邦基金利率将下降至-0.01%。

再加上美国总统特朗普适时宣称：美国应该得到负利率的礼物，进一步加强了市场对于美国负利率的预期。预期推动美国国债收益率走低，5月7日美国2年期、5年期国债收益率分别报收0.13%、0.29%，均创下历史新低。

数据来源：Wind、普信资产

关键时刻，鲍威尔出来给美元站台。5月13日，美联储主席在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发表演讲，向市场明确表示：负利率政策尚不在美联储的考虑范围之内。

此话一出，最早释放负利率预期的30天期联邦基金利率期货21年1月合约应声回落至100以内。不过2021年4月的合约价格仍然超过100，达到100.01，鲍威尔此番表态并没有完全消除市场的预期，而只是将预期推后。

为什么市场觉得美联储主席的话靠不住？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个就是美国疫情冲击下惨淡的经济。美国一季度实际GDP年化环比萎缩4.8%，为2008年第4季度以来最差表现，4月核心CPI环比下降0.4%，创1957年有数据以来最大跌幅，失业率达14.7%......更可怕的是这还不是最坏，美国各州的隔离政策与禁足令最早在三月下旬开始生效，因此美国经济最大挑战在第二季度，截止5月2日，美国零售活动、交通运输活动以及办公活动仍较基期下滑30%左右，美国经济的至暗时刻还没来临。

第二个原因就是疫情冲击下美联储激进的表现。3月份美联储创新了史上最快的降息节奏，暴风骤雨似的2次紧急降息共150BP，将利率降至0值，在极短时间内就把降息空间用完，短端利率已经降无可将，也难怪市场会期待负利率。

市场不完全相信鲍威尔的讲话，也是因为在特朗普的淫威之下，美联储的独立性和客观性这些年屡受质疑。市场一方面相信美联储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学到了宝贵的经验，因此在熨平周期稳定市场方面手段更加成熟，工具更加多样，但另一方面也质疑，美联储的政策哪些是出于客观，哪些是在特朗普的压力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二、 美国会在2021年进入负利率吗？

在美联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应该不会；但是就如疫情一样无法线性外推，如果美联储被民粹主义和短视的政客所绑架，那么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还是宁愿相信美联储会保持理智，并分析其为何不会主动选择负利率。

1.   负利率的正面意义并不大，如日本和欧洲

经济发展要看潜在经济增长率，靠的是科技进步与人力资源等核心要素，货币政策无法影响潜在经济增长率，虽然利率降至负值，但对投资回报的悲观情绪仍抑制投资，所以大水漫灌的结果就是跌入流动性陷阱无法逃生。

2.   冲击美国银行体系的盈利，引发金融市场的动荡

人们把钱存到银行，反而要交保管费，这样的情况，大部分人会选择自己持有现金，绕开银行，从而制约银行负债端成本。而银行将存钱存进美联储，收益率为负。资产负债两端倒挂，试问哪家银行能够承受？

3.   全球资产将失去定价之锚

美元是全球资产定价之锚，广义上来看，全球资产都是在美国无风险利率基础上加上期限溢价及信用溢价，人们为借钱付费，而一旦借钱给别人，自己还要倒贴利息，全球的定价体系就崩溃了。这也于美国的人文精神与伦理道德相悖。

4.   最重要的，长期来看负利率必然会损伤美元霸权

美国长期处于巨额逆差和赤字状态下，经济却没有奔溃，全依赖于其美元霸权，世界苦美元霸权久矣。二战后，美国成了全球产业链的宗主国，只要向全球输出美元，就能不劳而获地换取世界人民的劳动成果。

其他国家卖东西给美国，买回的是美债。应该说美国经济能够不崩溃，靠的就是全世界对美元资产的信赖。美债进入负利率将精准打击全球对美元资产的信赖，美国政府还能卖出美债融到资吗？这是个问题。

另外作为国际货币的美元，如果开始负利率，相当于向全球征税，账面上看是未来降低美国债务压力，实则是饮鸩止渴。这会加速其他大国的去美元化进程，欧元区和亚洲大国间的货币互换、中日韩之间的货币互换，以及欧洲的非美元货币结算体系的建立等，在其他大国工作事项中的优先级将被大幅提高。

疫情冲击下，据美国财政部数据，美国4月预算赤字创纪录，高达7,379亿美元。截至5月13日，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破纪录达6.98万亿美元，而3月15日，其资产负债表规模只有4.31万亿美元。

数据来源：Wind、普信资产

三、 美联储若真的进入负利率，后续风险无法估量

在这个疫情冲击下加倍动荡的世界里，美联储保持理智是非常重要的。某种意义上说，负利率就像一个禁忌，一旦打破，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后果无法把控，对全世界的金融、经济、政治稳定都会起到难以估量的冲击。

虽然日本和欧洲早已经进入负利率，但由于经济体量和货币在全球货币储备中的占比都不能与美国美元相比，因此虽然影响局部区域，却不会动摇全球政治经济金融大局。

美元在跨境支付结算和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地位仍无国家可抗衡。美元霸权本质上是一种地缘政治现象，建立在所有关键商品都以美元标价基础上。

全球70%的外贸都以美元结算，以美元计价的债务在国际债务中高达三分之二。美元占全球官方外储货币比重在2019年第四季度为60.89%。欧元为第二大外储货币，占比不到30%，日元影响力更小。从跨境支付结算来看，与美元有关的外汇交易占比达到85%，欧元排名第二仅占40%；日元排名第三仅占20%。

很多研究者说如果美元降入负利率会利好中国国债，直观上看确实如此，这是投资者追求高收益资产的理性选择。但是，亚马逊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那场飓风会在哪里出现？

如果进入无人之境，这个世界如何发展和变迁，已经超出可以预测的范畴。无论愿意不愿意，所谓的全球化必须停止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我们在这个地球上栖息，信息革命的浪潮下，人类命运早已紧紧相连，动荡之中没人能够独善其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旦进入负利率，有可能刚开始出现的不是全球投资者追求新兴市场国家的国债，而是恐慌再次带来美元流动性危机，滔天巨浪之下无处藏身的投资者，无差别抛售风险与避险资产。

美联储可能会保持理智，不过一切都有可能，5月14日特朗普说若与中国断绝关系，可以省5000亿美元。这种话，若是以前，你能想象是从美国总统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在凯恩斯主义的黄昏，全球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贫富的两级悬殊是世界动荡的根源，所谓民粹主义，宗教冲突，种族问题，都只是贫富悬殊，分配不均的影子。

不过，看人类发展的历史，一路都是越过痛苦和荆棘，走向越来越光明的未来。痛苦是暂时的，变化和发展才是永恒。

在美国成为世界霸主之前，甚至在没有发现美洲大陆的几百年前，荷兰就已经作为世界的海上马车夫，每天有上万艘以上满载货物的商船在欧亚大陆的港口间穿梭，促进着世界贸易的发展。英国和西班牙也都曾掌控过这个世界。

当下，特朗普的孤立主义，显示了美国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狭窄气量。而这正在饮鸠止渴般的让美元的国际地位走向加速衰落。这意味着一个旧世界即将落幕。同时，随着非美元货币主导的多极化结算体系的加速建立，一个促进全人类福祉的、全球公平贸易的新时代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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